丑时刚过，城中的夜色像一张翻不动的墨页，寒风卷着细雪在长街上盘旋。京城的大多数人仍在睡梦中，可皇城司的战灯却连成了一条炽亮的线，烧得空气都有些发干。

郑凯披着深色军大衣，立在议事厅的长案前，灯光在他面颊勾出锋利的影子，眼眸冷静而深沉。案上的地图铺得极广，覆盖了京城与周边五十里地区，每一道街巷、每一处水闸、暗渠、仓库都清晰可见。

吴山快步进来，带着风雪的呼吸未曾平顺，握拳汇报道：“殿下，东城水务总闸一带已彻底清查，十六处暗哨全部在位，没有发现大股可疑人员。不过在距总闸两个巷口外的小院内，搜出一批陌生的药粉，疑似烈性炸药的引爆剂。”

“是谁的宅院？”郑凯目光微敛。

“户册显示，主人姓程，三年前从江淮迁来京城，自称木料商贩。昨夜已不见踪影。”

郑凯轻轻摩挲着铜质令牌的棱角，似是在衡量什么：“把院子封了，里头任何东西都不要动，交皇城司化验。另，下令在城内再布一次地网，尤其是与水渠、粮道、城门相连之处。”

吴山躬身领命，转身又迟疑片刻，低声道：“殿下，那封雪鸽传书，您打算”

郑凯抬手制止：“他们说雪停之前会开口子，那就等。可在这之前，任何能开的口我们先缝上。”

卯时，雪势不减反增，屋檐的冰凌被风折断，坠地时发出清脆的裂声。京城的街巷仿佛笼在一道冰壳中，行人稀落，偶尔可见兵士在巷口巡查，目光锐利地扫视每一个路过的人。

皇宫的御书房因西苑火灾被暂时迁至东偏殿，几名工匠在院中支起木棚，修补被烧毁的檐角。

郑凯在临时书案前审阅夜间巡城的记录。纸上一连串陌生的名字与籍贯，让他的眉心慢慢蹙起：这些人多数在两年以内迁入京城，来处或北境，或东海岸，籍贯之地都曾爆发过大规模的民乱。

“像是被人推着，一拨拨送进来的。”他低声自语。

吴山听见，插言道：“殿下怀疑……京城内的潜伏者，不只是孤立的小股，而是有组织地安插多年？”

郑凯没有直接回答，只将最后一页巡查记录放在烛台旁，火焰舔舐纸面，很快将那些字句化为轻飘的灰。

辰时过半，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内城的沉静。

“殿下！”斥侯抱拳行礼，呼吸尚未平复，“西门外十里处，发现一队可疑车马，车上覆盖着厚帆布，明显有重物。前探上前盘查时，对方弃车逃入林中。”

“重物呢？”郑凯问。

“还在车上，属下看了一眼……是成捆包好的粮袋，可袋底缝里藏着小包的火药。”

吴山闻言面色一变：“这是要在城里运粮的名义，把火药送进来！”

郑凯的眸中闪过一瞬的凌厉：“先不要张扬，将车押入皇城司库房，守卫双倍。无论谁来问，都说是缴获的赈粮。”

他很清楚这种掺着火药的粮袋，不是为了供应军队，而是为了在关键之地引爆，让人不安的火种透过粮道燃进城心。

午时，雪幕依旧，没有丝毫减缓的迹象。

郑凯让人传来白先生。茶肆的那位老人依旧穿着月白的长衫，衣襟上沾了几片未融的雪。

“殿下果然动作很快。”白先生坐下，微微一笑，“不过，口子不只是在水闸。”

郑凯凝视着他：“你最好一次说清楚。”

白先生抬手指向地图上京城的东南角：“东厢坊的药材行，表面在让生意，实则是他们的暗仓。一旦时机成熟，那里的药材会替换成烈性炸药，再用火灾引作掩护，把你逼到撤兵护民的境地。”

吴山皱眉：“这消息又是谁给你的？”

白先生端起茶，淡淡道：“不重要。重要的是，雪是不会一直下的，而他们等的，就是雪停的消息这是他们约定的信号。”

“雪停……就是开口的时辰。”郑凯缓声道，记忆里那封信鸽的字句再次浮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