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月初七。
丝丝春雨从天空落下,细细弥漫整个长安,缓慢渗透进街角的土壤里。
层层雨雾,遮掩住了远处的行人。
一辆紫篷马车从长街深处而来,四周是带着斗笠骑马在雨中的十几名持刀护卫,缓慢沉重的朝长安城东春明门而去。
韦谅侧身看向车帘外的长安城。
雨声在耳畔响起,他的脑海中依旧浮现着和政郡主的娇容。
前日,在太子府,两人交换庚贴,算是定了亲事。
距离成婚可能需要到年底才能更进一步,但实际上也没有多久了。
心里不免有些紧张。
韦谅那日其实并没有与和政郡主说上几句话,毕竟太子和李俶就在旁边盯着。
哪怕他们是表兄妹,未交换庚贴前还好,现在交换了庚贴,反而要开始注意礼法,尤其是李俶,更是像只小老虎似的在一边盯着。
可即便如此,仅仅几眼对视,寥寥几句,韦谅便能直接看入和政郡主的心底。
这是个小心谨慎的在东宫生活,但却又渴望自己能够自由的女孩。
和政的母亲很早便病逝了,哪怕韦氏待她入亲女一样,但她的心底依旧充满不安。
这是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女孩。
她渴求离开东宫,渴求自由,渴求幸福。
韦谅又何尝不是如此,渴求自由幸福。
同样的人,最是容易相互看透彼此。
所以……
“所以,大郎还在想郡主。”韦坚戏谑的声音从对面传了过来。
韦谅顿时将目光从车外收回,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原本闭眼休憩的韦坚:“阿耶。”
“距离春明门不远了。”韦坚轻叹一声,温和的说道:“看你和郡主彼此心契,阿耶和你阿娘都很开心,这很好。”
“是!”韦谅用力的点头。
“但你要明白,做太子的女婿,从来不是件单纯的事情。”韦坚看着韦谅,担忧道:“哪怕你们刚定亲,但从现在开始,你每日出门,别人都会将你当成是太子的女婿对待,甚至算计。”
做了太子的女婿,一切就都不一样了。
日后,韦谅在外行事,很多时候在不知不觉中就会代表太子,更别说他本就是太子的内侄。
这有的时候,会给他带来极大的好处,但有时,也会给他带来巨大的风险。
“所以你平日里行事要多加小心,若是有事,直接去找薛畅和贺监都行。”稍微停顿,韦坚说道:“去找韩府尹也行,当然,是大事。”
韦家毕竟长安大族,内外子弟遍布。
虽说朝中四品以上位置的子弟不多,但四品以下,每个官廨都能拉出一两个人来。
家族底蕴深厚的可怕。
“阿耶放心,儿子也不是好惹的,千牛备身能避免很多麻烦,若遇到危险……”稍微停顿,韦谅说道:“儿子手里的刀也不是吃素的。”
“是!”韦坚笑着点头,韦谅如今在金吾卫有自己的人脉,长安行事普通也没有大事。
“长安和陕州并不远,骑马狂奔,一日也就到了,真有事你可以直接传信。”稍微停顿,韦坚叹声道:“为父这一走,怕是得到千秋节才会回来,家中一切,就看你的了。”
“儿子知道。”韦谅不由诧异,问道:“可是阿耶,马上就端午了,阿耶不回来吗?”
韦坚目光落在韦谅身上,神色沉吟。
……
许久,韦坚才看着韦谅道:“那件事你可能猜到了,为父此去陕郡,是有目的而去的。”
“是!”韦谅点头,他看出来了。
“好!”韦坚身体靠后,笑着抬头:“阿耶今日考校考校你,说说,你猜到了多少?”
韦谅稍微呼吸,然后说道:“去年石堡城实陷,吐蕃大军威胁陇西,不管如何,今年的粮草需求都要大增,尤其还有寒潮,关中春化比预期要晚的多,这一耽搁,军粮需求就更重了。”
听到“寒潮”两个字,韦坚脸色沉重了下来。
“便是没有寒潮,说实话,这些年长安的压力也越来越重,以天下计,缺粮实际没有那么严重,只是江南的粮食没法及时送到长安。所以到了夏末秋初,粮食未收,而陈粮将尽之时,粮价更是涨的可怕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