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承乾想走。
他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多待。
每多待一秒,他都感觉自己的“咸鱼之魂”正在被这群狂热的信徒一寸寸地吞噬。
然而,他走不了。
张柬之在喊出那句“给我半天时间”后,就真的像打了鸡血一样,带着人重新绑上绳子,以前所未有的热情,再次下到了那深不见底的裂谷之中。
而孙伏伽、杜构、赵德言这些后脚赶到的“脑补天团”核心成员,则将他团团围住,嘘寒问暖,彩虹屁吹得震天响。
“殿下,您实在是太高明了!若非您亲临此地,用这‘仰望苍穹,背对凡尘’的姿态点拨,我等凡夫俗子,恐怕穷尽一生,也想不通这‘顺势而为’的妙计啊!”杜构的胖脸上写满了崇拜。
“是啊!”赵德言在一旁连连点头,“张柬之刚才还在说,他之前只想着在岩壁上开凿,完全是钻进了牛角尖。正是殿下您那句‘非人力可为’,如当头棒喝,让他幡然醒悟!原来‘非人力’,是要借助‘神力’,是借助这天地自然之力啊!”
李承乾面无表情地听着,心里有一万头羊驼在奔腾。
我就是随口抱怨一句,怎么就成了点拨了?
你们是从哪个字里听出“顺势而为”的?
他感觉自己现在说什么都是错的。
说“我不是那个意思”,他们会觉得是殿下谦虚,不愿居功。
说“你们都想多了”,他们会觉得是殿下在考验他们的道心是否坚定。
沉默不语,他们就觉得是殿下胸有成竹,稳坐钓鱼台,在等待结果。
他还能怎么办?他也很绝望啊!
于是,李承乾只能被簇拥着,坐在一张临时搬来的太师椅上,手里被塞了一杯热茶,默默地看着远处的云雾,开始思考人生。
时间,一分一秒地过去。
半天的时间,对于等待的人来说,是如此的漫长。
太阳渐渐西斜,山谷里的光线也变得昏暗起来。
就在杜构开始担心,张柬之是不是在下面被瘴气熏晕了的时候,谷底的绳索,突然剧烈地晃动起来。
“上来了!上来了!”负责拉绳的甲士大喊道。
所有人的心,都提到了嗓子眼。
李承乾也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,他比任何人都想知道结果。
他现在唯一的希望,就是张柬之在下面转了半天,最后发现此路不通,然后哭着上来告诉他,殿下,您是对的,这地方真的有妖怪,我们搞不定。
绳索一点点地被拉了上来。
第一个露头的,是张柬之那张比下去之前还要脏上十倍的脸。
他整个人像是刚从墨汁里捞出来一样,官袍被岩石刮得破破烂烂,头发上还挂着不知名的草叶,嘴唇干裂,但那双眼睛,却亮得吓人,亮得像两颗在黑夜里熊熊燃烧的炭火。
他甚至等不及双脚完全站稳,就挣脱了绳索,踉踉跄跄地扑到李承乾面前,“噗通”一声,再次跪下。
这一次,他的声音里,没有了之前的羞愧,取而代之的,是一种难以抑制的狂喜和激动。
“殿下!神迹!这……这是神迹啊!”
他高高举起手里的一卷刚刚绘制好的草图,双手都在颤抖。
“殿下!您……您简直是神人!您画的那碗……不,那幅《神意图》上,所有的细节,都是对的!全是对的!”
李承乾的心,咯噔一下,沉到了谷底。
“这……这鹰愁涧的谷底,并非实心!”张柬之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尖锐,“在谷底之下,约莫三十丈深的地方,是一条巨大的,天然形成的地下溶洞!就和您在‘扬州水脉图’里画的一模一样!”
“这条溶洞,西接丹徒山暗河,东面……东面一直延伸到白龙河下游的平原地区!我们只需要在谷底,凿开几处关键的岩层,就能将暗河之水,引入这条天然的地下水道!”
“如此一来,我们根本无需在悬崖峭壁上开凿,只需顺势引导,便可功成!这……这简直是鬼斧神工,不,是神来之笔!是殿下您的神来之笔啊!”
轰——
张柬之的这番话,如同一颗炸雷,在所有人耳边炸响。
孙伏伽等人,齐刷刷地倒吸一口凉气,看向李承乾的眼神,已经彻底从崇拜,变成了敬畏。
原来……连谷底有溶洞这件事,殿下也早就知道了!
他画的那些图,根本不是示意图,而是……精准无比的工程结构图!
这是何等恐怖的勘探能力和未卜先知的智慧!
李承乾坐在椅子上,手脚冰凉。
溶洞?
真的有溶洞?
老天爷,你玩我呢?我就是随手画了一碗带汤的拉面,你怎么就真的给我变出一个地下溶洞来?
他感觉这个世界,正在朝着一个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向,疯狂地发展。
然而,张柬之的表演,还没有结束。
他激动地摊开那张简陋的草图,指着上面一个分叉的标记,提出了最后一个,也是最关键的问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