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说得自然，仿佛记得对方的喜好只是职业本能。可韩蒙握着咖啡杯的手指却紧了紧——他只在某次深夜出勘现场时，随口跟旁边的警员提过一句，当时陈伶明明在低头记录尸温。雨还在下，解剖室里的空气像是被温水浸过，连福尔马林的味道都淡了些。韩蒙看着陈伶低头在报告上签字的样子，忽然觉得，这人的“职业习惯”，好像有点太贴心了。陈伶把最后一页尸检报告叠好，指尖在边角压出一道整齐的折痕。他转身时，白大褂口袋里的东西硌了一下，伸手摸出来，是颗用玻璃纸包着的水果糖。“刚在走廊自动贩卖机买的，”他把糖往韩蒙面前递了递，玻璃纸在灯光下泛着细碎的光，“橘子味的，你上次审讯完嫌犯，跟小李要的就是这个味道。”韩蒙的目光落在那颗糖上，忽然想起上周那个连审了十七小时的案子，他嗓子哑得说不出话，确实跟路过的小李要过颗糖。当时陈伶应该刚从解剖室出来，白大褂上还带着消毒水味，手里拿着份加急的化验报告——原来那时他看见了。“不用。”韩蒙的声音比刚才更哑了点。陈伶也不勉强，自己剥了糖纸扔进嘴里，橘子味的甜香在安静的解剖室里漫开一点。他含着糖说话，声音有点含混：“韩队知道吗，人的味蕾会记住最常吃的味道。就像死者胃容物里的安眠药，跟她床头柜上那瓶成分完全一致，说明吃了很久了。”他说着，忽然往韩蒙那边凑了半步，不是刻意靠近，更像转身时没掌握好距离。“就像我，”陈伶抬眼看他，眼里映着无影灯的光，亮得有点晃人，“总记得你喜欢喝的咖啡要加两勺糖，上次看你冲的时候数过。”话音刚落，他像是意识到什么，往后退了退，低头去收拾解剖盘：“说这些干什么，职业病又犯了。”韩蒙看着他低头时露出的后颈，那里有颗很小的痣，刚才陈伶弯腰捡镊子时，被白大褂领口漏出来一点。他忽然想起陈伶虎口那道疤，想起他总记得自己随口提过的喜好，想起这人每次靠近又退开时，那副全然无辜的样子。窗外的雨小了些，淅淅沥沥的，像在数着解剖室里每一秒过于漫长的沉默。陈伶把整理好的证物袋放进冷藏箱，转身时不小心撞到韩蒙的胳膊，这次没立刻退开，而是抬头问：“报告没问题的话，我送过去？”他的呼吸里带着橘子糖的甜味，混着消毒水的清冽，像某种精心调配过的气息。韩蒙盯着他颤动的睫毛，忽然觉得，这人哪是什么用职业习惯掩饰，分明是用解剖刀一样精准的手法，一点点剖开他的防线，还偏要说成是巧合。“不用，”韩蒙的手指擦过他递来的报告封面，故意停顿了半秒，“我顺路。”陈伶的睫毛猛地颤了颤，像被什么东西惊到。等他再抬眼时，眼里那点一闪而过的慌乱已经藏好了，只剩惯常的平静：“好啊。”走廊的灯光透过门缝照进来，在两人之间投下道细长的光带。韩蒙拿着报告走在前面，听见身后陈伶脚步声很轻，像怕踩碎什么似的。他忽然放慢脚步，等身后的人跟上来时，故意让肩膀“不经意”地撞了对方一下。陈伶“唔”了一声，抬头看他的眼神里，藏着点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。走廊尽头的窗户没关严，风卷着雨丝扑进来，打湿了陈伶半边肩膀。他下意识往韩蒙身边靠了靠，白大褂的袖子蹭过对方手背，带着雨水的凉。“这天说变就变。”陈伶低声说，抬手去按电梯，指尖在按钮上悬了半秒——按的是韩蒙办公室所在的三楼，而法医科明明在五楼。电梯门打开的瞬间，一股消毒水混着灰尘的味道涌出来。陈伶先进去，转身时不小心被门槛绊了下，手肘直直撞向韩蒙胸口。这次韩蒙没躲，手掌下意识托住他胳膊，隔着白大褂摸到他小臂绷紧的肌肉线条。“谢谢。”陈伶站稳后立刻抽回手，耳尖有点红，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触碰烫到。他盯着电梯面板跳动的数字，声音很轻，“上次你在电梯里救那个要跳楼的姑娘，也是这么托住她的吧？动作真快，我从解剖室跑出来时，只看见你把人抱下来。”韩蒙的手还僵在半空。他记得那事，上个月的事，当时陈伶应该在处理另一起碎尸案，忙得三天没合眼，怎么会有空跑来看？电梯“叮”地停在三楼。陈伶先迈出去，走廊里的声控灯被脚步声唤醒，昏黄的光落在他侧脸上。